同尘

·1·

       片中银心的表姐在饭桌上提起几近失明的垂髫在盲人按摩院讨生活，“徐州火车站附近，最是鱼龙混杂的地方”。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不会被拐走了吧”，心里“咯噔——”一下。

       属实是PTSD了。

·2·

       我对这部电影非常期待，锲而不舍地买了三次票就是证明。（X票票上显示3.5上映，但3.4就有排期，且全城只有一家影院排了一场，于是赶紧买下，不管路程远近。没过多久，显示排片取消，退还票款。如是再三，终于买到今天早上的票。）今早候在商场门外，只等一开门就冲进去看电影。因为这种期待，观影时的目光难免会变得苛刻。

       这部影片就像一本认真的、正常的、普通的硕士学位论文——有一个闪光的概念、一个敏锐的灵感，但缺少了老辣的表达。很多细节可以好一点、再好一点，节奏可以更抑扬顿挫一点，情感刻画可以再深刻幽微一点……  

       影片简介中表示本片要探讨两位戏曲演员与扇面画家的暧昧情感、两个女孩之间的微妙纠葛、传统戏曲舞台上人为塑造的第三种性别的特殊角色——全部击中我的好奇、关切和爱好。这种期待感创造了巨大的空间，而影片带来的冲击不足以填补，尤其是在开头，潮湿燠热昏昧无波的气氛简直让我不能自已地计算起距离电影结束的时间。我关切的问题，“女小生是男人，还是女人”，这个问题被垂髫提出，又被工欲善以默然闪躲的眼神结束。这种叫人不耐烦的感觉就像工欲善这男人——美，欲说还休，但当你期待他有所回应的时候，他八九成是没什么表示的。

       好在影片算得渐入佳境。工欲善在按摩院找到了已经是技师打扮的垂髫，垂髫一边帮他按揉着肩背，一边清唱起了一句梁山伯。垂髫和银心之间的羁绊随着垂髫失明、剧团没落、戏曲式微逐渐显现，强韧醒目如凸出泥土的旧根。等垂髫能再和银心一起在一处乡下戏班的野台上唱起《梁祝》时，她业已没有焦点的眼睛变得更加深邃、更加热烈。

       郑云龙这个选角是正确的，他站在西湖边，就是落拓才子。消瘦的他晃荡在上世纪90年代的白衬衣里，就像一颗病弱的竹子在湖边招风招雨。就连演员本人高大宽阔的身架，都恰当地修饰了工欲善柔荏而营养不良的灵魂。一个没有魅力的工欲善，很容易和影片一起陷入被观众厌恶的危险中。

       垂髫到工欲善的扇庄去，工欲善拾起一把薄纱团扇，对她低语：“团扇，又叫‘瞧郎扇’，‘隔扇羞窥意中人’……”今早第一次的被触动，明显得我几乎一瞬战栗。日后垂髫还扇，他向银心求婚，狂热地设想着自己以扇为主题的婚礼，“桌台要设计成扇面形，你执着一把扇在客人面前起舞，扇中人是你，你也是扇中人……”扇却话前尘，牢同修古义，究竟能不能有应验的机会？

·3·

       故事开头垂髫问工欲善的问题，她自己在结尾做了回答：“女小生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她是超乎于男女之上的、由男女杂糅而成的。”至此结构上的完整算是达成，而我犹觉有未尽之意。这个问题，可以说的太多，片中一点浅尝辄止，还不够。这是后话。

       赘言一句，我虽听戏，但不大喜欢看《梁祝》，今天观影之前没有事先看一遍越剧《梁祝》做做功课，失策了。

·4·

       我喜欢《白蛇传》，因为一个若有似无的流言；

       今天我也喜欢《梁祝》，为了那些落空却不肯萎谢的心愿。

       我想杭州了，想去国丝博路上，公交车上的报站声“清波门”“钱王祠”。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好死了”。